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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轶君:香港区议会选举观察:当民主遇上民生

更新时间:2015-11-27 13:34:15  |  来源: FT中文网

15年香港区议会选举是去年“雨伞运动”(或称“占领运动”)之后的第一次大型选举。舆论普遍聚焦香港民情究竟会偏向“黄”(支持“雨伞运动”),还是“蓝”(反对“雨伞运动”)。可是走入社区,就会发现,一般选民对区议员的选择,更多着眼于他们如何服务社区,即民生议题,而未必是民主大命题。

投票日前一晚,我到楼下街道散步,料想能碰上为第二天拉票的候选人,聊上几句。
我的居住地所在的选区非常小,选民人数不足四千,街道上竟也看不见一个街站,倒是隔壁选区的候选人们摇旗呐喊,卖力求票。

在一栋居民楼前,我终于见到本区候选人之一赵仕信。他通过扩音器喊话,宣传自己的优势。红磡湾选区虽小,候选人却有四个,属“激烈竞争区”。赵仕信正是四人中最年轻的,25岁,刚刚大学毕业。与年纪最大的上届区议员张仁康,相差近40岁。

见我停下脚步,赵仕信滔滔不绝介绍自己的政纲。之前我不时收到过他塞进信箱的宣传单张,印着他出现在社区各个公共场所的照片:检查松动的地砖,或是地面一处凹陷,又或是手指向街道排出热风的冷气机……都是些具体细微的社区事务。

四名候选人中,他与张仁康可谓最活跃的两个,也是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但对比两人的未来政纲,见不到太大分别,大部分主张甚至重合:行人天桥增建升降机、打击店铺阻碍街道及违例停车、公共泳池设暖水池等等。

这位第一次参选的年轻人承认:“大家看到的问题都差不多。”不过,他说自己多做了一点承诺:未来区议会的问责机制应该更透明、更公开。

这听上去固然有吸引力,但对于关心家门口有没有人乱停车、或者走天桥能不能用上电梯的选民而言,似乎飘渺了些。

如果政纲相似,“雨伞”因素是否会将赵仕信与张仁康明显区隔?两人分属不同党派,粗略可以看作是“黄”与“蓝”的对立。不过,在之前收到过的宣传单张中,赵仕信只有一次提到过自己对运动的支持。而作为选举策略,他说:“我只要表明自己的民主党派身份就够了,其他不需强调。”

张仁康也很少提及那次运动,只是在选前最后一张传单中,点名攻击另一位积极参加占领行动的候选人,指出“不想社区乱成这样”。

那位女性候选人原属民主党,因一宗诈骗罪及连续缺席会议等原因,遭党派开除,这次以独立身份参选。她的宣传单上,无任何民生主张,仅仅摆上几张参加雨伞运动的照片。

区一级议会选举重在民生,但并非与“黄”或“蓝”的政治光谱绝缘。相反,今年选举的一大看点,就是所谓“伞兵”(“雨伞运动”后参政的新人)降临。他们大多年轻、热情,对社区老面孔形成挑战。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伞兵”中无一人是那次运动中的“明星”,他们只是民主诉求强烈、寻求进入体制内改变现状的年轻人。他们中有人甚至“聪明地”拒绝“伞兵”称号。28岁的大学讲师杨雪盈,首次出征大坑区。她说在社区拉票时,不谈颜色,而是实实在在了解街坊需求。

到了投票当日,红磡湾选区陡然热闹。极少露面的一号候选人,与我擦肩而过。他的助手拉住我,问我住在哪里,有什么诉求,还试图启发:“楼道里有没有闹鼠患?”这名候选人的竞选口号是:“大厦管理,别人不做,我必做!”同样直击民生。但是他匆匆披挂上阵,在区内耕耘太少,无甚知名度。宣传单上印着他与一名二三线电视剧演员的合影,求粉丝支持。

上届议员张仁康显然资源最丰厚。他的街站最密,人手最多。我上前与他交谈,但马上被助理拉到一边。“能不能说说,过去四年,张议员为改善社区做了些什么?”常常收到这名议员的通讯单张,大多是在街上盘查问题,与街坊社团吃饭,还举办过一次现代艺术讲座。

助理说,在我居住的楼宇附近,张议员成功阻挡了几棵大树的砍伐,还建了一个小小的宠物公园。

2013年起,香港政府每年给十八区议会预留一亿港元,用于推展社区重点项目。我想问问张议员过去两年钱是怎么花的,他转头塞给我一张选举单张,“你看,好多人要跟我拍照合影,你让开一下吧——”尽管态度略嫌轻慢,仍有不少人走过来与这名现议员交换名片。

我在票站前粗略看了一下,中老年选民居多,没见到几张年轻面孔。站外,我跟一名居住此地十多年的职业妇女攀谈。她说自己虽然认同民主理念,“但不会仅仅因为某个候选人是民主派,就投票给他(她)。”她很关心能不能恢复从黄埔到中环的渡轮,“候选人们都提到了,但也知道恢复的难度很大,他们只是这样承诺而已。当政纲相近的时候,我又不得不考虑他们的颜色,似乎很矛盾。”

在另一个选区,一名支持“雨伞运动”的选民告诉我,最后她投下了一张白票,因为区内两名候选人的民生主张,都没有令她信服。

当晚选举结果揭晓,赵仕信以71票之差败于张仁康,两人分别获得1740、1811票。罕有露面的1号,只拿到47票,而纯打“民主牌”的女性候选人,仅获得162票支持。

问赵仕信失败原因,他说,一是多个候选人分薄得票,而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好的办法,发动年轻人出来投票。”在这个相对保守的选区,年轻人对区一级选举,对具体的社区事务,兴趣不大。

“雨伞运动”固然鼓励到一部分人参与,但也刺激到保卫建制派的人出来投票。这届区议会选举投票率创下香港回归以来最高,但赵仕信以亲身体验说明:“整个投票率升高,不能只看作是人们的民主诉求高涨。比如,原先我一路领先,张仁康那边下午就发出‘告急’,发动更多街坊出来投票,最终反超。”

2015年区议会投票率比四年前提高5.52%,但从选后结果来看,建制派与泛民的得票比例,並沒有大的变化,维持在7:3左右。

区议会选举,能体现各政党在基层的受欢迎程度,对明年立法会选举的格局,也会因“超级区议员”及功能组别席位,产生些微影响。

“伞后”第一次选举,掀起微澜,但基本面没有大的改变,可见香港的基层治理、日常运作并没有乱,仍然是一个成熟稳健的社会。当然,香港区议会的权力终究有限,是区域性的咨询组织,立法权和审批政府公共开支的权力都在立法会。明年立法会选举时的政治风向,恐怕更具指标意义。

(作者简介:周轶君,香港端传媒国际新闻总监。曾在埃及、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和以色列长期生活。20026月,出任中国新华社驻巴以地区记者,成为唯一常驻加沙的国际记者。多次采访过阿拉法特、阿巴斯、亚辛等中东关键人物,著有《离上帝最近——女记者的中东故事》一书。后来曾在香港凤凰卫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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