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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与对手:唐纳德·特朗普有原则的现实主义

更新时间:2017-10-09 11:35:01  |  来源: 胡佛研究所

一、从华盛顿到奥巴马的美国主义

美国外交政策原则与苹果派一样具有本国特色,又与共和政体一样历史悠久。从乔治·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的告别演说开始:与其他国家打交道的“伟大原则”是扩大“我们的商业关系”并“与他们有尽可能少的政治联系。”所以(美国人常说)别管欧洲的事,或者让欧洲离我们远点。

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响应乔治·华盛顿的政策,宣布了“不结盟”原则。约翰·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下令:美国“不会去海外寻找怪兽并将之摧毁。”詹姆斯·门罗(James Monroe)曾对欧洲人表示:不要插手美洲事务,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包括南北方。西奥多·罗斯福(Teddy Roosevelt)多次宣布对拉丁美洲拥有干预权。

杜鲁门(Harry S. Truman)使美国走向全球扩张的道路。美国会支持“自由的人民,他们正在抵抗企图镇压他们的少数武装力量或是外部势力。”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D. Eisenhower)也这样做的:他动用美国军队“保卫和保护”所有国家,反对“国际共产主义控制的任何国家的武装侵略”。约翰·肯尼迪(John F. Kennedy)曾发表著名声明:“为确保自由的存在和自由的胜利,我们将付出任何代价,承受任何负担,应付任何艰难,支持任何朋友,反抗任何敌人。”

林登·贝恩斯·约翰逊(LBJ)奉行门罗主义和西奥多·罗斯福(TR)的政策,宣布当美国受“共产主义独裁”威胁时将会介入西半球。尼克松主义誓言要保护每一个人,“如果某个核大国威胁我们某个盟国自由,或威胁到其生存关系对美国至关重要的国家,我们将提供保护。”

吉米·卡特(Jimmy Carter)认为“外部势力攫取控制波斯湾地区的任何企图,都将被看作是对美国根本利益的进攻。对于这种进攻,美国将采取任何必要的手段将之击退。”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将帮助所有那些“从阿富汗到尼加拉瓜每一个大陆上冒着生命危险的人抵制苏维埃的侵略”。

克林顿(Bill Clinton)做出了现实主义的承诺。“事实上,我们无法也不应该对所有事亲力亲为。但是当我们的价值观和利益身处危险之中,我们必须做好准备。”特别是“种族灭绝是……我们应该采取行动的一项国家利益”。

布什主义在“单极时刻”( unipolar moment)得以全面详细地阐述。它是一种在威胁成为现实之前就进行的防御性战争。藏有恐怖分子的国家将成为战争的目标。在全球事务中,美国是单边主义。此外,最雄心勃勃的是政权更迭:“捍卫自由需要自由的进步。”

奥巴马(Barack Obama)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摒弃了外交政策中的“教条主义”(doctrinaire)。但遭受压制时,他回应到:“我们的主义(doctrine)是我们会参与,但会保留我们所有的实力。”翻译为:我们将动用较少的军事力量,并抵制横扫一切的野心。《大西洋月刊》的杰弗里·戈德伯格(Jeffrey Goldberg)在与总统进行了一系列对话后报道,“奥巴马进入白宫后就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他没有立刻去寻找和杀害新的对象。”

根据戈德伯格(Jeffrey Goldberg)的报道,奥巴马不想“让美军冒生命危险阻止人道主义灾难,除非这些灾难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直接威胁。”不是去干预,而是要撤回。奥巴马坦率地说,他宁愿处理“气候变化”的问题,“如果我们不为气候变化做些什么,它将会对整个世界构成威胁。”

奥巴马对“几乎每一个大国都在追随”的过度扩张政策感到焦虑。战略性收缩是(未明确表明)奥巴马主义的标志。他反对“每次出现问题就要我们动用军队来维持秩序的主张。我们不能仅仅做这些。”(所有引用来源于“奥巴马主义”,《大西洋月刊》,2016年4月)我们能够且应该做些什么?乔治·麦戈文(George McGovern)在1972年竞选总统时喊出的那句著名的口号——“回家吧,美国。”四十年后,奥巴马的口头禅:“是时候为国家做点建设了。”
 
二、特朗普属于哪一派?

特朗普今年五月份在利雅得的演讲中,明确地把他的做法定义为“有原则的现实主义,扎根在我们的价值观,共同的利益和常识当中。”他继续说道:

我们的支持永远不会让我们的朋友产生质疑,我们的决心也永远不会让我们的敌人有所怀疑。我们的伙伴关系将通过稳定而不是通过激进的破坏来增进安全。我们将根据现实世界的效果做出决定,而不是僵化的意识形态。我们将以经验教训为指导,而不局限于刚性的思维。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将寻求逐步的改革,而不是突如其来的干预。 我们必须寻求合作伙伴,而不是追求完美,并同所有与我们有共同目标的人结成盟友。

任何战后总统都可以说出这些权衡良好的调子。特朗普使用了所有经典的说法。那么差异是什么呢?有意思的是,“有原则的现实主义”并没有像奥巴马时期反对共和党乔治·W·布什那样,直接否定奥巴马的政策那么多。没有更多的“激进的破坏”。逐步的改革必须打破“突如其来的干预”。与奥巴马不同,特朗普在招募盟友时不会挑三拣四。因此,“我们必须寻求合作伙伴,而不是追求完美”。

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肯尼迪和林登·约翰逊都会赞同这一做法。冷战时期,当选择盟友对抗苏联时,他们都没有任何道德上的不安。只要“我们”的强者对美国表现出忠诚,他们都是受欢迎的,包括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独裁者,遍及中东地区的君主,拉丁美洲军事独裁者。像奥巴马一样,特朗普不会“教条主义”,所以他强调“经验教训”,拒绝“僵化思维”。谁会愿意去争吵?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奥巴马和特朗普之间的连续性比媒体所观察到的更强。奥巴马告诉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别指望“特殊关系”,“你必须付出公平的份额”。特朗普在北约首脑会议上说:“28个成员国中有23个国家仍然没有支付他们的防务军费。这是“不公平”的,“许多国家欠了他们大量的钱”。

谁曾说:“搭便车者让我恼火?”那是奥巴马,不是特朗普。特朗普也可以在推特上发奥巴这句话:“你可以称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相信我们无法...减轻世界的苦难。”美国建国之父们和约翰·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将为此鼓掌。

美国总统的信条是复杂的。在1916年的竞选活动中,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曾宣称:“他让我们脱离了战争。”在其连任六个月后,他发动了一场反对凯撒法案(Kaiser Bill)的战争,“以使世界因为民主而安全。”奥巴马将欧洲的美军减少到35000人。然而,在他的第二任期结束时,他开始重新部署人员和物资。鉴于特朗普的反北约言论,人们可能预期他会停止这种做法。特朗普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部署了一个营的“斯崔克”作为多国战斗小组的一部分派遣到波兰。

回想起特朗普之前称北约“过时了”,欧盟是一门失败的生意(“将来很难保持联系”)。我们也可以想起,在2017年布鲁塞尔北约首脑会议上,总统绝口不提北约宪章第五条所承诺的所有成员国会帮助其中一个受攻击的盟友。但是美国国防部长吉姆·马蒂斯(Jim Mattis)和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却竭力赞扬北约,强调了美国(对盟友)的安全保证。副总统则庆祝美国对盟友“坚定不移的承诺”,而吉姆·马蒂斯肯定了“我们持久的结盟”。

讽刺的是,在9/11之后,美国已经援引了北约宪章第五条一次来获得支持。如果朝鲜向美国发射导弹,美国又是第五条款的受益者。“过时”的是昨天,突然间特朗普 “完全支持”欧盟。

特朗普被指为孤立主义者。“美国第一”似乎证实了这一点,并且“搭便车者”的标签会适用于欧洲和远东地区。好自为之,要么就走人。但现实并非如此,随着朝鲜点燃了侵略之火,特朗普加强了与日本和韩国的联盟关系。萨德,末段高空区域防务系统,于2017年5月运往韩国向平壤发出信号:美国将对抗朝鲜的导弹捍卫首尔。

特朗普当局还加强了西太平洋海军巡逻,以抵御北京的野心。在对叙利亚战争上,这是“奥巴马+”的做法:没有公开派驻地面部队,但却有针对曾被奥巴马嘲笑为“初级预备队”ISIS的大规模轰炸。在特朗普的政策下,对ISIS的轰炸有了实质的增加。与奥巴马在叙利亚“红线”问题上让步不同,美国向可疑的化学武器设施发射了导弹。

在伊朗问题上也是“奥巴马+”的做法,“加”是指特朗普对德黑兰核武器计划激烈的言辞。这项有一半赢率的赌注,就是美国不会废除制止伊朗核力量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特朗普也不会泄露他应对伊朗和俄罗斯在中东的势力的扩张这一最迫切问题的策略。讽刺的是,美国与即将灭亡的ISIS交战已经为俄罗斯和伊朗在黎凡特永久立足扫清了道路。在半个世纪前将苏联从阿拉伯世界开除的亨利基辛格不会赞成。

三、什么是“有原则的现实主义”?

就美国主义的演进而言,特朗普的版本更多应归功于奥巴马而不是小布什。布什的全面议程(sweeping agenda)说明他并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因为他忽视了野心和成就之间的差异,以及有限的手段和无限的结果之间的鸿沟,比如在阿拉伯贫瘠的土地上植入民主。奥巴马的原则是美国力量的收缩;只是在他的第二任期结束时,他才明白,大国不喜欢自我束缚的选择。

矛盾的是,特朗普跟随奥巴马的步伐,蔑视人道主义和政权更迭的干预。他代之以鼓吹“美国第一”,一个找回自己并巩固自己在世界上地位的美国。但是要注意特朗普主义并细致观察他的行动。特朗普斯没有说收缩美国力量,而是说要在全球范围内重新定位。不过,美国战略的重心肯定已经从理想倒向自身利益。“重申你的伟大,但请记住风险,并寻找与对手的协议”——这可能是正在实施中的特朗普主义的要点。

与特朗普夸张的言辞相反,特朗普的行为实际上是相当有克制的,因为一个伟大的力量,必须不断对风险和回报进行权衡。“美国第一”也不是孤立主义。特朗普重申了对盟友的承诺,并将他的部队和导弹布置到欧洲和太平洋地区的危险之地。特朗普气势汹汹的话语表明他很警觉。他几乎可以引用奥巴马很有名的声明:“不要去做蠢事”。

第44任和45任总统之间有什么区别?奥巴马不信赖美国力量,而特朗普相信。但他并没有像小布什那样,沉溺于无所不包的愿景。除了把握得当的利雅得演讲外,如果有特朗普主义,那它不是“没有力量”( no-force),而是“节制力量”( economy of force)。平衡手段和目的,考量现在和未来的成本,不要卷入无止境的战争,威慑你的敌人并保护看起来搭便车,但实际上增强美国力量的朋友。

特朗普当选后的第一年当中,他没有在言辞上克制,但在现实生活中得到了体面的成绩。这就好像有两个特朗普。一个是威胁韩国废除自2007年生效的韩美自贸协定的特朗普;另一个是同时部署反导系统来捍卫韩国不受朝鲜袭击的特朗普。一个是怒吼咆哮的特朗普,一个是让人安心的特朗普。

随着特朗普巩固了与大西洋和亚洲盟友的关系,欧洲人已经平息了对安全的恐惧,但涉及到国际经济,他们仍然有所担心。谁将占优势?是那个坏的特朗普正在打破美国建立和维持了70年的自由贸易秩序?还是那个好的特朗普,他明白保护主义和贸易战争将会损害美国的经济福利以及盟国的福祉。

奥巴马任期的第一年,已经出现战略性收缩。但是,奥巴马政府看好自由贸易,其所追求的大西洋和太平洋自贸协定就是例证。特朗普否决了后者(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同时让欧洲人为前者(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而挣扎。如果特朗普的谨慎胜过他的粗暴,那么美国利益的现实主义和周全的考虑可能会重振美国在国际经济中的地位——就像他们在大战略的舞台所做的一样。
 

原文标题:Of Allies And Adversaries: Donald Trump’s Principled Realism
作者:Josef Joffe           译者:曹朝龙/陈露露  尚道社会研究所助理
原文链接
http://www.hoover.org/research/allies-and-adversaries-donald-trumps-principled-realism?from=timeline&nsukey=h3s07jhthkB74u0W3hglPqvfjhfq%2F1TIhNlvmvnuQKM50qKeiYi4t%2FFzuACFnwoKGQg8zs%2FnGezDZJmGI7HqCo9Hz9SzBFMBXQG6rxLqc3dtbOf896DoydkiURoftbhh6XyvWngCNZQxe6D4Ntprij8HQIVLQkIRItLTTDkEdmsH%2BTF13Dg4UujJDCS5t5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