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万·乌尔科斯塔：新冠病毒疫情对地缘政治的影响

更新时间：2020-02-08 17:39:00  |  来源： 观察者网

中国的春节假期是地球上最大的年度人口迁徙期，在今年农历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武汉爆发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如果冠状病毒疫情朝最坏的情况演变，疾病传播速度超过国际社会和中国的防控能力，会发生什么情况？考虑到中国传染高峰期或将于2月到来，我们应当思考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可能出现的后果。

当前阶段，由于债务增加、内需降温以及美国攻击性关税等因素，中国经济增速有所减缓。据估算，2019年GDP增长率为6.1%，接近目标范围下限，与前一年的6.6%相比有较大幅下降。1月15日，中美签署了第一阶段贸易协议，这是两国迈向止息贸易战的第一步。但庆祝是短暂的，因为几天后，新型冠状病毒的严重性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中国工业腹地的疫情

湖北省省会武汉市位于中国工业腹地的中心。如果把北起京津南含港澳、东起上海西至成渝的地区称为中国的“工业广场”，那么武汉恰好位于这个广场的正中央。湖北省有七大关键经济区：荆州城南经济开发区、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中国最大的光电子产业基地）、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武汉出口加工区、武汉光谷软件园以及襄阳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而且武汉还是中国最大的内河港口，并且拥有华中地区最大的机场。

尽管2019年中国经济整体增长放缓，但武汉的7.8%高于平均水平。湖北省政府表示：“据估算高科技和数字经济增值分别占（武汉） GDP的24.5%和40%。”2020年伊始，武汉的经济前景一片光明。正如湖北省政府所指出的那样，“世界500强企业有300多家已经落户武汉。新增高科技企业超过900家，创下记录。”疫情爆发前夕，武汉市第十四届人代会上的政府工作报告对经济形势的预计是2020年增长7.5%至7.8%，新增22万个就业机会。

而就在短短几周后，世界上许多人心目中的武汉已如同好莱坞电影里的末日景象。如果疫情继续扩大，全球经济可能陷入停滞。中国已经证明它为了遏制病毒传播，可以发动亿万人民并将成百上千万人隔离起来。有5800万人口的湖北省现在已基本封闭起来。

把武汉想象成美国的加州，或更准确地说，将它看作硅谷，你能想象长达数周的封锁会对国家和全球经济产生多大的负面作用吗？

外国企业的反应

在常规情况下，北京方面很快就能最终战胜该病毒，中国和全球经济受到的损害或许不会那么大。比如在2003年的非典爆发期间，中国的零售增长率触底至4.3%，但后来迅速反弹，第三季度增速已达9.7%。与此类似，2003年5月、6月客运量分别下降了42%和22%，但9月便开始反弹。然而，此次疫情也有可能严重影响中国经济，进而拖累全球经济。

日本的日产汽车、法国的标致雪铁龙和雷诺等集团宣布暂时关闭工厂，撤离外籍员工。全球股市和油价对疫情迅速产生反应：1月27日，标准普尔500、纳斯达克和道琼斯指数均下跌超过1.5%。上证综合指数从1月13日的高位3115点跌至1月23日的2978点。

阿伯丁标准投资公司全球战略部门负责人安德鲁•米利根表示：“即使假设当局能够防控疫情，短期内经济仍难免受到冲击。”但他补充道：“这绝不等于说全球市场前景将出现实质性改变。”不过，许多金融专家普遍认为，新型冠状病毒造成的政治和经济冲击可能给短期投资者带来负面影响。

阿里巴巴集团控股有限公司便是一个典型案例。阿里巴巴是中国经济实力的代名词，象征着当代中国经济超级大国地位。然而不幸的是，正因为这种象征导致阿里巴巴面临极大困难。许多国家都出现了人们担心中国商品安全的事件，哪怕来自最著名的中国公司阿里巴巴。该公司的股价从1月13日的231美元跌至1月28日的203.5美元的低点。

非典、新冠肺炎和GDP

经济学人智库估计，中国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可能使2020年实际GDP增长降低0.5-1个百分点。经营最先受到影响的是航空公司和旅游公司，旅游业将受到严重打击。但是，制药、电子商务和汽车等部分行业可能会受益。经济学人智库预计中国经济增长率为5.9％，如果疫情达到“非典”水平，经济受影响甚至可能更大。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人数已超过了“非典”，但目前来看致命性较低。

应当指出的是，2003年中国GDP为1.6万亿美元，而2019年为14.3万亿美元。2003年，中国经济位居全球第七，现在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当今的中国在全球市场中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

“非典”疫情过后一年即2004年，美国国家科学院发布题为《从“非典”中学习》的报告。科学家们计算出2003年“非典”在全球造成的经济损失接近400亿美元，这个数字远远超过治疗患者的医疗费用。

为了保障公民健康安全，也为了避免经济受到重创，中国在极力避免疫情造成最危险的后果。从几个数字就能看到经济损失可能有多么庞大。2019年春节期间，零售和餐饮业收入超过1480亿美元，旅游业收入超过760亿美元。

人才流失

疫情的影响远不止收入降低。自2010年以来，中国十分注重国际声誉和软实力建设，尤其加大了对全世界人才的吸引力度，迎来了大批外国留学生和专业人士。2017-2018年间，在中国的美国留学生不到12000名（其中包括武汉的1000名），而中国赴美留学生超过36万人。2019年，中国有美国留学生21000人、俄罗斯留学生20000人、法国留学生10600人以及日本留学生14200人。据中国教育部统计，仅湖北省就有外国留学生21371人。

如今，致命病毒的传播可能抵消中国过去十年来吸引外国人才方面取得的成功。欧洲和北美国家已开始组织侨民撤离武汉。如果疫情在其他省份大规模蔓延，许多国家——尤其是西方国家——可能开展有组织的大规模撤侨行动。

地缘政治影响

如前所述，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正逢中美贸易战和中国经济降速。本来为了应对这些巨大挑战，中国需要调动全国资源、发动全国人民，但现在这些资源必须被转移用于抗击疫情。这场流行病可能迫使中国经济进入“休眠”，甚至暂时退出世界政治。如果中国政府鉴于当前严峻形势做出暂时闭关自守的决定，那么短期内地缘政治和经济将蒙受巨大的影响。

尽管听起来很残酷，但美国就是这场危机最大的受益者。中国经济持续减速，且受冲击力度尚不明确。那么力量平衡可能会暂时朝美国倾斜。

目前，许多主权国家正在抱团争取独立的外交政策，这与美国的愿景相矛盾。中国、俄罗斯、伊朗和土耳其认为，强化合作有助于抗衡美国乃至西方。但如果中俄伊当中有谁临时下场，全球力量平衡将有利于西方。因此对俄罗斯和伊朗而言，中国与外界隔绝将是一场噩梦。

关于病毒的种种阴谋论层出不穷，而且只会越来越多。例如，俄罗斯自民党主席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声称，这种病毒“必定”是美国制造出来针对中国的。类似的观点并不新鲜，2013年中国军事专家戴旭曾指责美国政府发动生物战，对中国投放了H7N9禽流感病毒。反过来，社交媒体上也有人炮制阴谋论说新型冠状病毒源于中国的秘密生物武器计划。

阴谋论思维尽管听起来很荒谬，但如果这种病毒的确只危害中国人，给中国的公共健康和经济造成重大损失，那么中国确实可能不会将其视为自然事件。数百年来，俄罗斯一直存在着不安全感，如今另一个大国可能要加入这个行列。当中国和中国人民战胜病毒时，我们将看到一个比以前更加巩固的更强大的中国。

同时，世界许多国家对中国人乃至所有东亚人的种族主义正在抬头，许多人往往分不清亚洲国家。媒体上有许多关于加拿大、法国、美国等国的华人华侨遭遇种族主义对待和被污名化的报道。法国亚裔公民已经开始在社交媒体上用#JeNeSuisPasUnVirus的标签抗议他们在通勤过程中以及网络媒体上受到的不公待遇。如果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不在短期内停息，中国公民和华人华侨还会遭遇更严重的仇外情绪和种族主义，由此激发的愤慨之情可能使中国民族主义更加突出。

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增长减速将影响世界每一个人。即使中国以外的国家成功拦截新型冠状病毒，全球经济也免不了和中国一起咳嗽。

（作者里德万·乌尔科：斯塔波兰系华沙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观察者网杨晗轶译自“外交官”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