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军方的克制也是一个同样重要的变化。在2020年10月的阅兵式上，朝鲜空军展示了最新的洲际弹道导弹“火星-16”，但在展示过程中朝鲜没有发表任何攻击性言论，也没有直接提到美国。这与2018年9月的阅兵式形成鲜明对比，当时打出的口号是“摧毁美帝国主义侵略者”。
 

金正恩批评韩美联合军事演习和发射巡航导弹和短程弹道导弹也同样表现出了克制。美韩计划在今年夏天晚些时候举行进一步的联合军事演习，朝鲜的自我克制是否会继续有待观察。

这些变化表明金正恩认识到朝鲜的局势正在恶化。朝鲜经济遭到新冠肺炎限制、国际制裁和一系列自然灾害的共同影响。去年，朝鲜经历了8.5%的经济收缩。金正恩本人形容粮食形势“越来越紧张”，联合国粮农组织估计，朝鲜对基本粮食的需求远超供应的97万吨。

目前，经济安全是平壤的首要任务。“人民和群众第一”的反复引用，向党内官员施加压力，以打击官僚作风和腐败，同时鼓励公众在“严重困难”和“积贫积弱”的情况下对金正恩表示忠诚。金正恩在军事方面谨慎行事，是为了不丧失与美国对话的机会，美国可能是朝鲜未来经济安全的保障。

对美国总统拜登和韩国总统文在寅来说，朝鲜的转变是一个机会。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解决朝鲜潜在的安全问题，特别是经济安全，以换取无核化取得进展，减少平壤对中国的依赖，以及推动朝鲜在韩国的密切支持下融入美国领导的自由国际秩序。与此同时，华盛顿和首尔必须继续努力巩固联盟。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站在有利的位置接近朝鲜，让平壤无法在面对一个不连贯的联盟时获得优势。只有在军事和外交上拥有强大的联合力量，才能遏制金正恩的威胁，从而形成新的对朝政策，为实现持久和平铺平道路。

首先，要消除阻碍驻韩美军进入主要训练设施的政治障碍。演习和实弹使用是保持军事战备状态的关键，但仅有的几个训练区域受到限制，这导致美国考虑是否重新部署某些部队，如阿帕奇攻击直升机机组，到日本和阿拉斯加进行训练。

今年5月，拜登和文在寅首次举行韩美首脑会谈，这是加强韩美同盟的良好开端。美国承诺向韩国提供新型冠状病毒疫苗以及共同研究疫苗，向韩国发出了美国高度重视两国关系的强烈信号。这些行动是对韩国在疫情早期向美国提供个人防护装备的决定的回应，从而建立了相互间的善意和信任。华盛顿和首尔还传达了他们在更广泛的印太地区协调行动的意图，特别是对东盟的关注。

尽管取得了这些进展，但美韩同盟面临着两个挑战。首先，朝鲜将继续努力挑拨美韩之间的关系。从军事威胁到外交接触承诺，金正恩善于向华盛顿和首尔发出不同的信息。

美韩领导人都必须为如何协调应对中国未来的经济胁迫行为做好具体准备。这意味着联盟必须扩大联合防御姿态，超越传统的对抗军事入侵的领域，包括旨在加强防御中国和俄罗斯的经济工具和政治战争的战略。这一点尤其重要，因为韩国已全面进入政治竞选季，很可能成为这些更阴险、更隐秘的影响的目标。

其次，在韩国总统选举期间和之后，盟国必须保持连续性。在特朗普—文在寅时代，韩美同盟弱化的主要原因是迎合民粹主义的国防政治化。随着韩国各政党开始积极展开对抗，民粹主义候选人已经出现了反美主义和反同盟政治的迹象。热点问题，如综合空中和导弹防御系统的发展，共同指挥和控制系统的现代化，以及本土战术核武器的采购，以对冲美国扩大威慑保护伞的不确定性，所有这些问题仍在盟国的讨论桌上，因此可能容易受到民粹主义政治的影响。

韩美同盟领导人和军事专家应该在关键问题上寻求两党支持。在坚实的基础上，华盛顿和首尔应该与朝鲜逐步实现关系正常化的艰苦工作。此前，盟国试图改变朝鲜的行为，包括军事压力、国际经济制裁，以及在推动无核化方面赢得北京的某种程度的合作。然而，对于朝鲜来说，这些方式并没有提供一个令人信服的替代方案，来取代中国的经济主导地位或美韩同盟带来的军事威胁。

更好的方法是为金正恩提供一条他最想要的道路：一条摆脱经济和政治困境的道路。韩美两国领导人应该采取“战略审慎”的政策，只有建立起相互信任，才能进一步深化合作。

第一阶段的接触应该集中在与朝鲜的新关系上。美韩应该以人道主义和医疗援助的形式立即提供经济援助，以回应朝鲜表现出的建设性对话意愿。援助可以作为联合国领导的人道主义任务的一部分，该任务将与联合国安理会禁止导弹和核武器试验的决议挂钩。

在军事方面，最初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缓解紧张局势和减少冲突风险的联合承诺。《全面军事协议》虽然在2018年至2019年期间加强了军事合作，但此后的合作一直没有进展。然而，促成这一协议的军方对军方渠道是实现永久缓和紧张局势和宣布结束朝鲜战争的最重要途径之一。

美韩将不得不冒着风险发出承诺取得进展的信号。例如，宣布结束与朝鲜的战争状态，将代表朝鲜半岛政治的根本变化，并可能为金正恩提供一个契机，让其将国内言论转向美韩。它可以使进一步建立信任措施成为可能，进而为实现半岛无核化和实现朝鲜真正寻求的多方面安全保障开辟一条道路。停战宣言不能与代替停战协定的和平协定混为一谈。这项宣言不会改变目前的停战制度，也不会以任何方式与和平条约联系在一起，而和平条约必须由双方谈判达成。

第二阶段将与朝鲜实现关系正常化，并对中国进行重新平衡。美韩应该采取大胆的措施来振兴朝鲜经济：例如，华盛顿可以允许金融援助国建立一个基础设施发展基金，向平壤提供10年无息贷款，这将扩大对朝鲜经济的影响，使其超越中国。签署一项南北韩自由贸易协定，可以作为基础设施发展基金的补充，也可以被视为一种以韩国方式解决朝鲜问题的方式，这种描述对离散的朝鲜双方都有吸引力。

这一经济计划将大大减少朝鲜对中国的经济依赖。为了有效管理这些新的投资流入，韩国应该发挥积极的作用，支持朝鲜的能力建设和社会发展。首尔和华盛顿应该用这些经济利益换取朝鲜在无核化方面取得的明显进展。

美韩同盟和朝鲜也必须实现军事关系正常化。韩朝两国可以研究防止传统海上冲突和阻止中国在韩半岛周边海域非法捕鱼的方案。这些努力还应在非军事区提供更大的安全和稳定。如果韩朝两国能够在不升级的情况下阻止这类冲突，联合国军司令部的作用自然会减弱。

第三阶段是双方签订和平条约。在核销毁得到验证、韩朝军队不能互相侵犯的情况下，有可能达成永久取代停战协定的协议。然而，为了达成和平协议，重要的是同盟继续采取战略审慎，确保在此过程中北韩做出相应的措施和让步。在此之前，美韩军队必须保持强有力的防御态势。

第四阶段，韩美将超越和平协定，将朝鲜完全纳入同盟主导的秩序。韩国将作为朝鲜贸易和直接投资的主要提供者发挥带头作用。就美国而言，它将成为朝鲜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和国际融资的主要推动者。南北自由贸易协定可能扩大为印太贸易伙伴关系——让朝鲜进入亚洲市场。

这些步骤将巩固东北亚的新经济秩序，改善数百万人的生活质量。在军事上，一项永久性和平计划将通过核实平壤遵守其国际义务并销毁其核武器来提供安全保障。在政治上，这种重新构想的与朝鲜的关系将形成一种新的力量平衡，削弱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本文发表于《外交事务》杂志网站：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1-07-29/grand-bargain-north-kor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