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在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召开的中央银行行长和经济学家会议上，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备受关注。去年在杰克逊霍尔会议上，鲍威尔宣布了经济政策的新时代。这是以我们处于低通胀时代为前提的。未来，美联储将以平均通胀率为目标，用价格上涨更快的时期来抵消每年低于2%的低通胀率。今天，这个世界似乎非常遥远。美国的通货膨胀率超过了8%，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鉴于这一非同寻常的转变，鲍威尔需要发出信号，表明美联储对阻止通胀是认真的。

如何证明这一点？杰克逊霍尔会议是各国央行行长和经济学家的会议。但在表明立场时，鲍威尔既没有引用经济理论，也没有引用计量经济学。相反，他召唤了历史。

他在演讲中多次提到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并向他的三位前任——保罗·沃尔克、艾伦·格林斯潘和本·伯南克表达了敬意。他的目的是要表明，尽管我们可能不再处于伯南克曾经称为“大缓和”的时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正在回到未来。我们不会回到上世纪70年代。美联储将迅速而正面地应对通胀挑战。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在2021年秋天，鲍威尔仍然说通货膨胀是暂时的。确实，油价飙升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供应方面的问题导致的，比如供应链瓶颈和油价飙升。我们有充分理由预计这些压力将在未来几个月消退。但是过分强调这一点对鲍威尔的论点没有帮助。因此，他把重点放在了需求方面积累起来的通胀势头上。投资和消费都超过了产能。工资增长明显加快。为了抑制这种情况，美联储正在提高利率，紧缩信贷，鼓励储蓄。正如鲍威尔所承认的那样，其结果可能是一段“低于趋势增长”的时期，以及“劳动力市场状况的软化”。这是央行行长对经济衰退的说法。

金融市场的问题在于，美联储是否有勇气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如果有必要降低通胀，鲍威尔和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允许失业率大幅上升吗？

正如鲍威尔所指出的，债券市场的通胀预期仍然很低。债券价格发出的信号表明，基金经理们相信美联储将成功地阻止通胀——如果必要的话，将采取强硬措施。

另一方面，美国股市今夏的反弹表明，股票投资者押注美联储不会愿意付出沉重代价。鲍威尔的工作就是消除这些疑虑。

1982年，沃尔克成为首位出席杰克逊霍尔会议的美联储主席，是他让杰克逊霍尔会议成为世界各地经济政策制定者的例行会议。当时，沃尔克因给美国经济带来毁灭性衰退而受到严厉批评。正是他厚脸皮地抵制批评，建立了现代央行行长的典范。40年后，鲍威尔援引沃尔克的例子再次强调，央行官员的主要任务是控制通胀，而他无意放弃这一使命。

也是在上世纪70年代的通胀过程中，各国央行认识到通胀预期的关键重要性。正如沃尔克在1979年所言：“通胀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自身推动的，因此，要恢复一个更稳定、生产率更高的经济，必须有一部分工作是打破通胀预期的控制。”鲍威尔解释说：“当前这一轮高通胀持续的时间越长，对更高通胀的预期就越有可能变得根深蒂固。”

这样做的目的不仅是降低通货膨胀，而是将其完全从体系中剔除。标准仍然是格林斯潘对价格稳定的定义。格林斯潘将这种状态描述为“平均价格水平的预期变化足够小，足够渐进，它们不会实质性地影响企业和家庭的财务决策。”在这种情况下，占上风的是所谓的理性忽视：通胀是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的问题，投入稀缺资源来监测它毫无意义。

正如鲍威尔在他的演讲中遗憾指出的那样，这与我们的现实相去甚远。现在，“通货膨胀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鲍威尔认识到了这一事实，至少达到了一个预期的效果。他传递出的信息是，美联储正在处理这个问题。它将继续异乎寻常地大幅加息50或75个基点，直到通胀明显得到控制。作为回应，美国股市记录了数月来最糟糕的一天。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100指数暴跌4%。

这表明对经济衰退的预期增强。但情况可能会恶化到什么程度呢？正如鲍威尔所强调的那样，美联储紧急收紧政策的全部意义在于避免沃尔克在上世纪80年代对美国经济实施长期紧缩。毕竟，没有人真的相信2022年的通胀压力会像沃尔克在1979年应对的那样严重。当时，人们对美元的信心正在崩溃；如今，美元一路高歌猛进。2022年不可能出现上世纪70年代那种失控的通胀，也不可能出现上世纪80年代的硬着陆。

杰克逊霍尔会议的语气可能是极其认真的，鲍威尔的话当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但是，我们很难避免这样一种印象：以上世纪70年代大通货膨胀的记忆来面对今天的物价上涨，我们正在上演一场历史哑剧，演员们不是以现实主义为目标，而是用夸张的手势扮演熟悉的角色，观众提前知道何时该喝水，何时该欢呼。然而，这是一场关乎数千万就业机会和世界经济命运的哑剧。

本文转自：《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