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华为正在做出调整。这家全球最大的电信设备供应商开始从网络设备和手机转向云计算、电子政务服务和其他对先进半导体依赖程度较低的产品。与此同时，华为继续在发展中国家大力推广其技术，该技术大受欢迎。通过深化在巴西、印度尼西亚和尼日利亚等大型新兴市场的存在，华为正在为重新崛起做好准备。

华为为发展中国家提供网络服务的努力带来了新的安全挑战。埃塞俄比亚的政府服务器、巴基斯坦的监控摄像头以及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个数据中心——这些都是由华为提供。由于华为长期受益于政府支持，依赖华为的国家很容易受到北京方面的压力，严重的攻击和网络胁迫的尝试也不能排除。通讯、金融、交通、能源和卫生等重要系统正日益数字化。

如果美国及其盟友认真对待与中国在经济、技术和战略上的竞争，必须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的数字外联。摩根士丹利投资公司(Morgan Stanley Investment)首席全球策略师鲁奇尔·夏尔马(Ruchir Sharma)表示，自2017年以来，发展中国家的数字收入增长速度是发达国家的两倍多。数字收入在GDP中所占比重最大的前30个国家中，有16个是发展中国家。华为的战略依赖于服务于快速增长的低收入市场——风险较高的市场，而美国和欧洲的科技公司往往不愿在这些市场投资。

在发展中国家，成本往往高于安全。为了取得成功，美国及其盟友必须提供可替代中国技术的廉价产品。

华为进军海外市场的行动始于国内。1987年，任正非创立了华为，他给新员工发放了一本小册子，指导他们“下乡”，那里“有广阔的世界，有许多成就在等着你”。任正非很快就将同样的方法应用到了海外。在20世纪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欧美公司专注于更大、更富裕的市场，而华为则专注于农村和欠发达地区。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公司掌握了向世界各地的低收入人群提供低成本技术的诀窍，从非洲的城镇到美国的农村地区。

华为还学会了如何与高层交朋友。华为曾向政府官员示好，并在公开招标和封闭市场(如埃塞俄比亚)中赢得合同。10年前，华为在埃塞俄比亚受到欢迎，但直到最近才开始放松对电信行业的垄断。在塞尔维亚，最近泄露的文件显示，华为为了获得一家国有电信公司的合同，暗中支付了一些费用。这些和其他指控，以及安全事件，基本上未能减缓华为的发展。

中国政府提供了必要的支持。根据《华尔街日报》的调查，在1998年到2019年间，北京给予华为高达750亿美元的税收减免、贷款、信贷和其他融资。政府还对国内的外国电信供应商设置了障碍，以保护华为和其它国内供应商，并游说外国政府帮助华为在海外达成交易。

多年来，在华为打入外国市场的过程中，美国基本上对其视而不见，在某些情况下还提供了帮助。2003年，阿富汗政府与华为和另一家中国电信巨头中兴通讯签署了一份蜂窝网络合同。次年，以日本和美国为最大股东的亚洲开发银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向阿富汗最大的移动运营商罗山(Roshan)提供了贷款。罗山电信最初从欧洲制造商阿尔卡特(Alcatel)和西门子(Siemens)购买设备，但在进一步审查后，亚行批准改用华为设备。亚行指出，华为设备成本更低，灵活性更强。

华为甚至打入了美国市场。十年前，在华为的北美竞争对手破产后，十几个州的无线运营商开始转向华为生产电信设备，其中许多运营商服务于小城镇。我在2019年访问了蒙大拿州东北部的格拉斯哥。美国政府最近停止了华为设备的安装，目前正在进行替换。但与我交谈过的大多数居民听起来，更担心每月巨额账单，这与发展中国家的居民的想法一致。

对于寻求技术解决紧迫问题的政界人士来说，华为也颇具吸引力。华为将硬基础设施与数字服务和政府融资打包的能力，为该公司赢得了数十个政府的云基础设施和电子政府服务合同。选项菜单涵盖了海运集装箱大小的小型模块化数据中心，以及塞满服务器的多层建筑。该公司提供文件数字化、国家识别系统、税务服务、危机通信、选举支持等服务。它承诺了重大的经济利益，并提供了融资，导致决策者认为这些系统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

外国领导人经常吹嘘这些协议加强了国家的“数字主权”。但在现实中，它们会造成对数字的依赖。例如，今年6月，塞内加尔宣布将所有政府数据(包括国家电力公司等国有企业的数据)转移到一个新的国家数据中心。中国进出口银行(Export-Import Bank)提供融资，华为提供设备和技术。这样的交易为未来的服务和设备升级铺平了道路，而转向另一家供应商的成本可能令人望而却步。未来几年，塞内加尔可能会被中国技术所束缚。

中国努力成为世界上占主导地位的数字基础设施提供商，这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了重大风险。然而，安全警告不会赢得这场竞争。美国可以禁止国内网络使用不可信的设备。它可以游说盟友也这样做。但在世界其他地区，它将不得不提供令人信服的替代方案。

美国应该如何竞争将取决于具体的技术。国内在基础设施和研发方面的投资可以帮助扩大技术的规模，使全球竞争环境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变。例如，更多地采用Open RAN可以让运营商混合和匹配软件和硬件，这可能有助于美国供应商在5G领域提供更实惠、更有竞争力的产品。这种方式的成熟可能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但到2025年，预计全球只有15%的移动用户使用5G。这场“比赛”才刚刚开始。

随着美国在5G领域的赶超，它可以在美国企业已经占据优势的其他领域推广技术。例如，美国的云提供商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但为了在低收入市场取得成功，这些公司需要将其服务与硬基础设施、培训机会和融资打包，以降低前期成本。

美国在卫星通信方面也有明显的先发优势。包括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SpaceX和亚马逊(Amazon)的柯伊伯项目(Project Kuiper)在内的几家美国公司正在近地轨道上建造卫星星座，以提供全球快速、可靠的宽带。一些国家使用卫星间激光连接，这可以减少安装昂贵的地面基础设施的需要，并挫败某些国家控制互联网的企图。但要使低收入市场的人们能够负担得起这些服务，可能需要某种形式的财政援助，要么通过多边开发银行，要么通过美国的合作伙伴和盟友联盟。

这种合作对于提供更多可负担得起的替代品至关重要，一些努力正在取得势头。作为三边基础设施伙伴关系的一部分，澳大利亚、日本和美国正在共同资助一条通往太平洋岛国帕劳的海底电缆。四方安全对华（Quad）最近宣布了一套技术治理原则，并成立一个组织来协调基础设施活动。美国-欧盟贸易和技术理事会(U.S.-EU Trade and Technology Council)在9月的首次会议上成立了一个工作组，为发展中国家的数字连接提供资金。最终，这些努力的成功或失败将取决于他们为实际项目制定标准和调动资源的能力。

美国政府自身也面临协调方面的挑战，尽管美国的盟友和合作伙伴越来越一致认为有必要在数字基础设施领域与中国的领导地位竞争。世界对技术的巨大需求是任何一个国家或公司都无法满足的。但华为的过去及其在发展中国家加大投入的决定，应提醒人们警惕自满的代价。下一代技术的领先需要在下一代市场上竞争。

本文发表于《外交事务》杂志：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21-11-09/huawei-strikes-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