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道编译第23期|通过“第四世界”重建第三世界

更新时间：2020-07-17 17:14:31  |  来源： 尚道战略

【作者】Crystal Whetstone，辛辛那提大学ABD博士候选人；Murat Yilmaz，辛辛那提大学政治学博士候选人。
 

【摘要】本文提出了一个新的理论，即通过强调内部殖民主义的第四世界运动，使得第三世界回归其政治根源，以激发和更新第三世界运动。目标旨在复兴进步的、反帝国主义力量的全球运动。作者研究了第三世界的战略是如何引入第四世界的，通过植根于同理心的跨国团结，帮助受压迫群体获得更多的自治和权利。本文追溯了第三世界运动的知识根源和历史，并考虑了将第三世界和第四世界运动结合的障碍。第四世界运动纠正了第三世界对潜在帝国主义的含蓄态度，而第三世界则为第四世界运动提供了一个实现抵制不加批判的现代性目标的模式。

导读

欧洲殖民主义建立在摧毁欧洲以外的社会的基础上，剥削其经济资源并进行政治控制。但事实证明，这种模式是不可持续的。然而，间接的帝国主义、新殖民主义仍然存在。为了纠正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20世纪中叶，来自非洲和亚洲的非殖民化国家的许多领导人、知识分子和学者，以及来自拉丁美洲的学者，共同修订国际体系，以使所有国家得到平等的承认，享有平等的权利。“第三世界运动”利用国际制度，在政治和经济需求之间架起桥梁，并寻求不同国家之间的团结。尽管如此，“第三世界运动”强调了一种不加批判的现代化，在其寻求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促进了“原始”和“先进”的殖民价值。在独立后的几十年里，随着威权主义和军国主义在第三世界国家中的不断抬头，导致了精英主义和过度的官僚主义。全球新自由主义范式的兴起和20世纪80年代的债务危机意味着，到冷战结束时，第三世界作为政治驱动力的地位已不复存在，尽管其大多数机构代表仍十分活跃。
 

许多人认为，“第三世界”是对二战后从殖民列强手中获得独立的亚洲、非洲等国家的一种不精确的概括。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三世界逐渐成为贫穷和缺乏现代化的代名词，并且与“欠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联系在一起。“全球南方国家”被用来指代在经济上受到剥削的国家，而这些国家多位于南半球。由于第三世界与贫穷之间的联系，也使这个词意味着富裕国家内部剥削和压迫边缘人口的地方。第三世界激励了一些被边缘化的团体，包括美国有色人种女权主义者于1970年成立的第三世界妇女联盟(Third World Women 'sAlliance)。当时，美国有色人种意识到有必要打击内部帝国主义，并寻求与全球层面的努力建立联系。
 

本文将第三世界和第四世界的行为体进行了区分，但作者赞成扩大对第三世界的理解，尤其是超越地理区域限制，并考虑到第三世界内部对第四世界国家的殖民主义现象。因此，第三世界内部的国家与第四世界相连。从广义上看，第四世界是指寻求更大自治权的土著、少数民族和无国籍群体。第四世界运动与第三世界有一种亲缘关系，即使是在欧洲移民社会中，由于排斥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他们认为自己位于“第一世界而不是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相似，长期以来，第四世界寻求在国际层面的代表，这可追溯到一战和国际联盟的建立。第四世界还包括那些“自我认同”的国家和被边缘化的组织，包括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北爱尔兰等。
 

本文主张，第四世界应该团结一致，基于同理心，重振第三世界。作者强调，第四世界针对的是“内部殖民主义”，即直接的殖民主义。可以将第三世界国家和第四世界的新殖民主义与殖民主义的记忆联系起来。内部殖民主义强调在经济和社会上，少数民族文化、种族（ethnic group）和民族（nation）受到主流民族文化、种族和民族的支配，并通过“解释殖民资本主义从国际到国家层面的运动”作为世界体系理论的一部分，将第三世界与第四世界运动联系起来。与第三世界相关的世界体系理论将全球资本划分为国际体系中的经济剥削国和被剥削国，是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持续发展的结果。内部殖民主义建立在这一基础上，这种模式发生在国家内部，社会群体被全球资本主义剥削和被剥削。内部殖民主义致力于理解殖民主义是如何促进“道德等级制度（moral hierarchies）”，该制度使种族、第三世界国家和第四世界群体保持内在的劣势。作者相信，支持第四世界运动将重振平等、和平与民主的第三世界目标。第三世界采取的制度，可以供第四世界借鉴，以促进经济发展、政治主权和对不同生活方式的承认。这种团结需要一种同理心，强调第三世界与第四世界运动之间的联系，作者也讨论了第四世界运动带来的某些挑战。
 

一、第三世界理论
 

第三世界的基础在于对现代化的渴望。现代化理论认为，现代性促进了“进步”，而“进步”又被理解为现代性。现代化理论认为，理性、技术和自由市场资本主义推动并维持民主政治文化和经济的发展。W.W.罗斯托（W. W. Rostow）在《经济成长的阶段》(The Stages of Economic Growth)中将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过程分为5个阶段：(1)传统社会，(2)准备起飞，(3)起飞，(4)走向成熟，最后(5)大众消费。社会发展阶段是阶梯式的，通过资本主义和技术实现的大众消费，被认为是每个国家的目标。
 

世界体系理论和依赖理论对现代化的一些主要原则提出了质疑。世界体系理论和依赖理论将所有国家视为“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中一体的、被剥削的、不可或缺的部分”。沃勒斯坦的分析单位是一个单一的系统，即现代世界经济。这一体系通过欧洲帝国主义发展成为“中心—半边缘—边缘”三重结构，这构成了国际体系中各国之间的全球分工，中心国家在经济上剥削半边缘和边缘国家。
 

安德烈•冈德•弗兰克(Andre Gunder Frank)认为，罗斯托的经济增长阶段并非基于中心国家如何发展的经验证据，后者是通过重商主义和殖民主义，而非自由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实现的。联合国拉丁美洲经济委员会(UN Economic Commission for Latin America)经济学家劳尔•普雷维什(Raul Prebisch)认为，边缘国家的现代化不可能通过效仿工业化国家的自由贸易实践来实现。
 

上述学者对现代化理论的批评很相似，但在如何提出替代方案上存在较大的分歧。是推翻资本主义还是寻求对制度的改革，以及是否应该把责任完全归咎于西方或当地的精英。
 

二、第三世界运动
 

第三世界起源于20世纪亚洲和非洲的反殖民运动以及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反帝国主义斗争。第一次会议是于1955年在印度尼西亚召开的万隆会议，为第三世界奠定了基础。1957年，来自非洲和亚洲的代表参加了在开罗举行的亚非人民团结大会。1966年，在古巴哈瓦那举行了第一次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人民团结会议。
 

在政治上，通过不结盟、无核世界和联合国成员平等的民主，第三世界呼吁实现政治主权。政治和经济主权在20世纪60年代融合在一起，即“发展的十年”，石油生产国利用卡特尔来支持经济发展。1960年，委内瑞拉、科威特、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伊朗在巴格达会晤，成立了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旨在寻求高油价，或至少稳定油价。
 

1974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国家经济权利和义务宪章》(Charter of Economic Rights and duty of States)，宪章要求各国在国际体系中实现经济平等和经济主权。为了管理这些全球经济再分配的尝试，该宪章受到了美国以及墨西哥等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操纵，以保护资本主义。第三世界国家从未在如何推动经济发展的问题上达成一致，一些国家寻求改革国际金融机构，另一些国家寻求彻底改革资本主义。这种分歧，使得宪章不具有约束力的地位。第三世界内部缺乏团结，日渐衰落，尤其表现为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债务危机。
 

三、第三世界的失败：纵容国内殖民主义和边缘化第四世界
 

第三世界不团结的症结在于它未能批判现代化的殖民起源。虽然第三世界谴责了国际体系中国家之间的等级制度，但它未能完整地揭示这些不平等。在现代性理论中充满了种族中心主义，它假定了一种普遍性，以及一种植根于英美历史和文化的通向现代生活的独特的线性路径。以现代性为名的资本主义渗透，往往使土著和其他遭受殖民主义的人陷入困境。在这种形式的殖民主义中，国家殖民自己的公民，迫使“土著人民成为特定国家领土内的殖民实体，而不是直接的外国殖民”。虽然有些人承认国内殖民主义的逻辑，即将国家划分为国家内部的中心和边缘空间，但许多边缘和半边缘国家的领导人却不加批判地接受现代性和经济改革，而这些改革以牺牲某些生活方式为代价。内部殖民主义的提出者认为，在经济和社会方面，少数民族文化、种族（ethnic group）和民族（nation）受到主流民族文化、种族和民族的支配，最常见的方式是以教化为名剥夺弱势群体。国内殖民主义在现代社会非常普遍，早期的国内殖民主义理论家认为，随着民族国家成为发展引擎，内部的少数民族会成为殖民地。在实践中，与占统治地位的群体无关的社会群体被限制在国家边界之内，并且经常遭受国家的污名化。
 

“第四世界”就是指主导群体以外的族群或社区，也就是所谓的民族、无国籍群体或少数群体，其中许多人寻求自治。第四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注重保护本土的或非霸权的生活方式。第四次世界运动的核心是对现代性和经济发展进程的批判。许多生活在第四世界的人认为，只有通过脱离主流社会，他们才能保持或改进传统的生活方式。第四世界并不排斥科技，区别在于保留差异和采用新技术的目的。因此作者认为，为了重振第三世界的活力，必须解开和终结支撑现代性和经济发展观念的帝国主义。作者将第四世界战略纳入到重新构想的第三世界中，而这将为对殖民主义的必要批判提供依据。
 

四、实际问题
 

作者认为，同理心是承认第三世界国家和第四世界之间的相似的基础。作者认为在第三世界国家和第四世界之间发展出一种真正的同理心，可以促进多元化的团结，进而推动积极的社会变革。在某些方面，第四世界的自治类似于二十世纪的亚非反殖民努力以及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反帝国主义斗争。
 

但即使第三世界与第四世界运动结合一体，仍然存在其他的问题。针对这一问题，作者提出第三世界应当为第四世界运动提供一种模式，该模式能够体现国际制度的作用，例如在不结盟运动、国家环境研究委员会、联合国贸发会议和77国集团的框架下，将国际制度进行相互协调，以支持第四次世界。通过国际法、国际组织和跨国社会运动，第四世界运动已经在国际层面上争取了更大的自主权和尊严，并指出第三世界运动缺乏对现代化中的殖民主义的批判。
 

1、国际法
 

国际协议为第四世界团体提供了倡导自治的机会，如联合国土著人民权利宣言等。然而，强国也会利用国际公约和条约来推动国家主权。根据国际法，关于主权和自治的概念相互重叠、相互矛盾，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关系将如何发展，谁可能主张国家地位，以及国家是否可以实行自治，目前尚不清楚。有的国家担心将权力拱手让给第四世界集团。有的国家禁止第四世界在法律文件中使用“自决”一词，还有一些国家仍在努力将第四世界人民融入主流社会。
 

研究第三世界国际法（TWAIL）的学者们对国际法可释放的潜力（emancipatorypotential）进行了辩论。与本文论点尤为相关的是Rajagopal的批评，即第三和第四世界行为体之间缺乏联盟。这也是为何在国际法上占有优势的第三世界国家有义务率先与其他国家和集团签订国际条约。Heidi Bruce和Dina Gilio-Whitaker认为，允许第四世界国家行使自决和自行决定自治水平是非殖民化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摆脱数百年殖民的过程，这种殖民在国内法和国际法中都是合法的，并被国家内化。” Rudolph Rÿser表示，国际法可以赋予国家内部以自治权，因为《联合国宪章》没有禁止各种形式的自决，包括联邦制、自由结社或自治。
 

2、国际机构和制度
 

第四世界运动的参与者不断努力争取主权，并推动联合国（或国际联盟）接受第四世界国家成为正式成员。第四世界可以从第三世界中学到很多东西，第三世界熟练地利用国际机构来追求政治和经济目标，从不结盟运动到贸发会议（UNCTAD）和77国集团。第四世界运动认识到，如果要参与国际机构必须要满足以国家身份为基础的会员资格
 

非联合国会员国家及民族组织（The Unrepresented Nations and Peoples Organization，UNPO）于1991年在海牙成立，UNPO将其成员定义为“土著人民、少数民族和未被承认或被占领的领土”。目前该组织有44个成员国，包括哥伦比亚特区等。UNPO成立的目的是“保护和促进人权和文化权利，保护所处环境，并为冲突找到非暴力的解决办法”，UNPO遵循五项主要原则：非暴力、人权、民主和自决、环境保护和宽容。UNPO成员有着不同的问题、愿望和要求。例如，虽然科索沃人在其居住的领土上享有权力，其政府得到许多国家的承认，但亚述人却被伊拉克、叙利亚和土耳其三个不同的国家分割，并遭受恐怖主义和不稳定。然而，UNPO成员都寻求成为联合国的平等成员，尽管UNPO意识到他们的目标可能会对其他民族国家构成威胁。因此，UNPO的创始文件强调，该组织无意煽动冲突，而是寻求成员国之间的合作，以确保不针对任何民族、国家或国家集团。在国际机构中处于不为人知的地位和缺乏发言权是UNPO成员的共同问题。UNPO是成员们分享信息和经验的论坛，一些UNPO成员在成为国家后被授予联合国成员资格，还有一些成员与他们居住的国家签署了自治协议。通过分享经验，帮助其他成员直制定战略并解决世界其他地区类似的问题。
 

3、社会运动
 

除此以外，第四运动通过努力影响官员或间接地通过公众，以说服政府精英改变政策。当规范出现在国际舞台上时，各地的规范倡导者采用这些规范，利用他们的关系游说和说服政府管员采纳相关的国际条约。例如，在结束南非种族隔离的全球努力中，运动参与者在推动联合国安理会和联合国大会对南非种族隔离政权实施经济制裁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第四世界运动在国际法、国际机构和跨国社会运动范围内不断做出努力。第三世界只有与第四世界结盟，反对一切形式的殖民主义，才能重振第三世界的目标——平等、民主、政治和经济主权。在这两个运动中发展同理心并不容易，但作者认为过去和现在殖民主义的记忆和经历是一个开始，围绕各种压迫的形式而建立的团结可能是一个开始。
 

结论
 

综上所述，重振第三世界，并且将第三世界、第四世界两个运动结合起来，将会带来两个重要的变化。这两个变化扩展了第三世界最初的目标，即促进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平等和民主。首先，第四世界运动纠正了第三世界运动的主要失败。第四世界运动认为，第三世界含蓄地赞同了帝国主义，这种心态最终削弱了第三世界的政治抵抗。其次，将第四世界纳入第三世界，为第四世界运动提供一种连贯的模式，以实现抵制现代化和发展的目标，而不是通过对自治的理解来维持生活方式。同理心将使第三世界和第四次世界运动的努力结合起来，可以促进国际和跨国团结运动，在国际体系内建立彻底的平等关系，使第四次世界国家成为国际行动者，从而颠覆以国家为中心的国际关系概念。
 

原文转自：https://www.tandfonline.com/doi/full/10.1080/01436597.2019.1702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