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不是摩尔多瓦或格鲁吉亚，俄罗斯军队曾分别在上世纪90年代初和2008年干预过这两个国家。就领土而言，乌克兰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入侵并征服乌克兰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与乌克兰的战争将摧毁普京灌输给俄罗斯人民的关于乌克兰正在发生“内战”的故事。85%的俄罗斯人支持吞并克里米亚，因为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在俄罗斯历史神话中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与乌克兰就“新俄罗斯”（普京在2014年复兴了这个词，但包括俄罗斯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展开的战争在俄罗斯国内并不受欢迎。与乌克兰人不同，大多数俄罗斯人仍然认为乌克兰人是一个“兄弟民族”。因此，与乌克兰的战争可能会给普京政权带来无法预见的后果，而日益高涨的不满情绪有可能被反对派利用。

普京没有从2003年入侵乌克兰的图兹拉岛和2014年入侵所谓的“新俄罗斯”乌克兰东部南部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四分之三乌克兰人认为，发生在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冲突是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战争。俄罗斯人被灌输了“法西斯主义者”和说俄语的人之间正在发生一场“内战”的谎言。

这与事实相差甚远，因为克里姆林宫对乌克兰的神话和刻板印象无法理解讲俄语的乌克兰爱国主义的概念。2014年，乌克兰东南部大多数讲俄语的乌克兰人反对普京的“新俄罗斯”计划。在顿巴斯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乌克兰东部主要讲俄语的地区)等地区，讲俄语的乌克兰人处于为乌克兰而战的最前线，伤亡人数最高。所有200万国内流离失所者和难民都是来自顿巴斯的讲俄语的人。普京对乌克兰的军事侵略伤害和杀害最多的是讲俄语的人，而不是保护他们，让他们远离俄罗斯。三分之二的乌克兰人不再把俄罗斯人视为“兄弟民族”，其中在乌克兰南部和东部的人分别占52%和46%。

普京认为乌克兰是“人造的”，乌克兰作为泛俄罗斯民族的一个分支，乌克兰是俄语的一种方言，这些观点表明，从苏联到沙皇，普京的世界观停滞不前。普京恢复了19世纪晚期强国民族主义的观点，认为奥地利和波兰人创造了一个“虚构的”乌克兰国家来分裂“俄罗斯人民”。俄罗斯领导人不相信“人造的”乌克兰人有代理权，因此他们必须代表西方政府，尤其是美国和欧盟行事。在苏联，克格勃认为持不同政见者是由西方秘密机构控制的，而克里姆林宫则认为像乌克兰这样的国家是在西方的刺激下才寻求在俄罗斯世界之外的独立存在。

苏联承认乌克兰人民和乌克兰语。斯大林坚持除了苏联之外，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也应在联合国获得席位。普京声称乌克兰是一个“人造”的苏联结构，这适用于包括俄罗斯联邦在内的所有15个苏联共和国。如果像普京认为的那样，各共和国脱离苏联时只保留在1922年进入苏联的领土，那么俄罗斯联邦也必须将领土归还给德国、芬兰、日本、蒙古，当然也要还给乌克兰。乌克兰领导人可以利用历史对俄罗斯提出类似的领土要求。

普京曾表示，“我们知道并记住，(乌克兰)的建立是以牺牲历史上的俄罗斯为代价的。”毫无疑问，这一声明包括了对“新俄罗斯”的间接领土要求，这是普京在2008年布加勒斯特北约峰会上中首次提出的。此后，普京多次否认乌克兰东部南部地区属于乌克兰的合法性，并将居住在那里的人定义为“俄罗斯人”。

在克里姆林宫，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在2014年的欧洲广场革命(Euromaidan Revolution)中，乌克兰西部的“法西斯分子”通过“非法政变”上台，并在西方主人的命令下统治这个国家。他们奉行反俄政策，把乌克兰变成了一个“反俄项目”和西方的傀儡国家。“新俄罗斯”(New Russia)和“小俄罗斯”(Malorossiya)中的“俄罗斯人”渴望生活在俄罗斯世界，但却被这些继续统治乌克兰的“法西斯分子”所压制。这与现实毫无关系，因为正如普京的文章所表达的，这就是莫斯科所相信的。“新俄罗斯”和马洛罗西亚的“俄罗斯人”正在等待从乌克兰西部的“法西斯”中解放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俄罗斯世界中占据自己的位置。

普京可能会对乌克兰采取军事或其他形式的硬安全行动，原因有四。

首先，普京坚信“新俄罗斯”是“俄罗斯”的土地，这些土地是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在欧洲广场革命中掌权后吞噬的，他们将乌克兰变成了一个“反俄项目”或西方控制的傀儡国家。乌克兰作为俄罗斯世界之外的独立国家的存在，被克里姆林宫视为“反俄罗斯计划”存在的证据。西方分析人士和政策制定者没有意识到，普京的观点并不新鲜，俄罗斯精英早就持有这种观点。

第二，如果普京永远失去乌克兰，他作为“俄罗斯土地的收复者”进入俄罗斯历史的目标将是失败的。这一想法在普京担任总理期间萌发，2012年普京再次当选总统后，在乌克兰寡头政治人士维克托•梅德韦楚克(Viktor Medvedchuk)的协助下得以实施。对普京来说，政治是个人问题，泽连斯基决定对梅德韦丘克提出叛国罪指控，被认为是对俄罗斯在乌克兰利益的攻击。普京是梅德韦丘克女儿的教父。没有乌克兰，就没有俄罗斯世界。基辅是“俄罗斯城市之母”，“基辅俄罗斯”是“俄罗斯人民”的诞生地。

第三，俄罗斯对“新俄罗斯”的控制，无论以何种形式，都将拒绝乌克兰进入黑海。在美国和英国的帮助下，乌克兰试图重建在2014年俄罗斯入侵并吞并克里米亚时被窃取并摧毁的乌克兰海军，俄罗斯应该尽早采取行动挫败乌克兰的这一企图。俄罗斯有几个选择。这些措施包括入侵科尔森(Kherson)地区以控制对克里米亚的供水，阻断来自克里米亚以西黑海地区敖德萨(Odesa)和米克拉伊夫(Mykolayiv)的航运，或将从摩尔多瓦分离出来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Transnistria)作为在敖德萨地区煽动分裂主义的基地。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有大量讲俄语的人口。失去对其南部陆地和海洋的控制将证明普京的论点，即乌克兰是一个“人造”的结构，不可能在俄罗斯世界之外作为一个可行的实体存在。

第四，俄罗斯将其对欧亚大陆的霸权控制视为其承认大国地位的根源。乌克兰是这一想法的核心，因为它是前苏联第二大经济体和第二大人口，拥有大型军工复合体。位于欧亚大陆核心的俄乌联盟，将确保俄罗斯这个大国在欧亚文明的中心受到尊重和畏惧。

俄罗斯的国家认同是2014年危机的根源，包括对克里米亚的吞并，俄罗斯对乌克兰持续的军事侵略，以及俄罗斯可能对乌克兰采取的军事或安全行动。不幸的是，西方的政策制定者们对上述问题知之甚少。当他们讨论国家身份冲突、19世纪的历史神话和领土主张时，他们会翻白眼。在美国，政策制定者、记者和学者对2016年大选中民粹主义民族主义的严重性不屑一顾。研究俄罗斯问题的西方学术专家往往不认为俄罗斯存在民族主义，他们也尚未严肃地将国家认同视为战争的起因。

普京完全相信他在文章中所写的一切。如果普京只是一个业余的历史学家，西方的政策制定者就没有必要担心。但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普京的文章也可能是俄罗斯和乌克兰未来冲突的意识形态委员的文章，这将是1962年以来最大的危机。美国和西方国家是时候理解俄罗斯民族认同的根源了，这是欧洲唯一的一场战争。

本文发表于《国家利益》杂志网站：
https://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why-russia-and-ukraine-are-likely-headed-war-189947